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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代人的财富观
发布日期:2013-10-04

  1985年我来过深圳,电子部邀请我到康佳采访,写了一篇报告文学《深圳神话》,后来获得大赛一等奖。当时,和康佳高层座谈,他们告诉我,康佳的情况非常好,每年有几千台电视机境外销售,只要产出就行,不愁销路。我给他们出个主意:即使这样,也要看将来,深圳是中国经济改革的桥头堡,将来会在全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,你们应该到北方去做广告、去发展,我觉得你们的天地会在全国,不仅仅局限在深圳,满足于对港澳台供货。几个老总被说愣了,他们没想到这个问题。后来,他们真的吸纳了我的建议。现在,康佳成为中国的名牌,我也挺骄傲,也算为深圳做过贡献。

  21年没来深圳,听电视台王萍女士告诉我,现在深圳已经变成1200万人口的大都市。我觉得特别不可思议,因为北京常驻人口1600万,专家测算北京市能容纳最多人口是1700万。深圳这么小的地方,居然装下了1200万人口,真像神话。这么多人聚在一起,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人生、各种各样的奋斗。这么多年,有人成功、有人发财、有人生活已经安定、还有人可能刚来正在打拼,这么丰富多彩的人生,会面临很多问题。比如,怎么对待金钱?怎么对待财富?20多年前,深圳以深圳精神、深圳效率、深圳速度赢得全中国、甚至全世界的关注和尊敬,深圳人非常自豪。今天,深圳人的品质和内地人的品质还是有很大的不同。比如,我刚才的路上还跟王萍女士说,钱赚到一定程度,有了一定的生活保障,好像就差不多了,生活节奏可以慢下来,去追求健康,追求比较安定的生活了,不一定非要一直往前走,老是处在打拼状态。因为健康和生活质量好像更重要。而王萍女士告诉我,深圳朋友说:“这是内地的想法。我们到深圳来,就是打拼来了,要不然为什么到深圳?”这两种生活态度,我真的不知道哪种更重要?或者说没有绝对的正确或者错误吧。

  改革开放28年,深圳发生了巨变,全国也发生了巨变,社会财富极大地增加了,无论海外的报道,还是自己的感觉,中国人真的有钱了,不像过去那么贫寒了。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,这4个城市的人比较有钱、比较富有,但我们怎样对待财富?过去, 中国人太穷,为追求财富而积累财富,几千年都是这样。我们听过很多故事,比如地主老财有了钱,就把钱装在罐子里埋在地下,这种方式可能几百年、几千年了。现在,包括北京、深圳,已经开始进入消化财富,或者享受财富阶段。比如买车、买房子、买健康等等方面,除了这些,还有大房子、高级车,等等。我们还想买什么?大家思索过这个问题没有?李嘉诚先生有一句话,他说:“富贵不是一个词,而是两个词,它有两个含义,富是富,贵是贵,一个人可能很富,但他不见得贵。”我认为他说得真好! 那么, 怎样生活才能富贵?怎样生活才能高贵、有品位?虽然深圳是一个富裕的城市,大家都有钱,生活得也非常好,但还有一个大背景,请大家也听听:作为记者,我在全国走了不少地方。上个月我去贵州采访,那里还很穷,比如,苗族、布依族、水族,我到他们的山寨去,家里面什么都没有,就是木头和竹子搭建起来的竹楼,你进去之后会看到地上有一个很破的席子,猪和鸡都在屋子里面乱跑,人就在那里睡觉。那种贫穷让你惊心动魄。我想我们时刻不应该忘记这个大的背景:第一、中国人口多、底子薄;第二、还有7000多万人口没有解决温饱问题;第三、自然资源已经严重不足,加上今年我国气候不正常,大概有数以亿计的流动人口没有工作,还在各个城市漂来漂去。

  去年,我给上海一家报纸,写了一篇有关财富观的文章《做个平民有多难》。平民的定义历经沧桑,古今中外凡是在大革命时期,“平民”都是褒义词,包括法国大革命、中国的“文革”,作为贫民,在那个时候的地位都是很高的。到了太平盛世,好像平民就显得“掉价”了,人人都觉得自己是贵族、或者是有钱人。我呢,还是愿意坚持平民立场,觉得绝大多数人还都是平民,所以,应该思考怎样用平民态度来生活得更好。我写这篇《做个平民有多难》,故意写的比较通俗,举了很多生活中的例子,文章引起强烈反响。除了网上争论,我接到几百封来信、来电,大家和我讨论这个问题。

  为什么我坚持骑自行车上班,按理说我的工作也不差,收入虽比不上大家,但也可以,为什么没买汽车?北京的王府井是金街,我住银街,离王府井也就五分钟,那里整天堵车。比如,我去人民大会堂有五种方式可以选择:一是步行,40分钟到达;二是骑自行车,15分钟到达;三是坐公交车,30分钟—40分钟;如果打的士,15—20分钟,因为右转弯比较顺,但回来打不到的士,长安街上不准空出租车行驶,必须到前门才有车可打。因为我家住东单北大街,东单路口不准左转弯,必须绕道二环,然后到建国门回来。长安街和深圳一样,总堵车,有时候红绿灯都挡不住车流。如果我打车去,回来一个小时、两个小时都没准,坐私家车都是如此。所以,最方便是骑自行车,做了20多年记者,我也骑了20多年的车。

  长安街比较宽,春、夏、秋季节在长安街骑自行车非常舒服。记得10多年前,有一次,邓小平宴请爱波斯坦,我就是骑车去的,那个时候还让骑自行车,自行车还可以放在人民大会堂的小树林里。但现在社会风气变了,到人民大会堂非常麻烦。别说你骑自行车去,就是你汽车破一点警卫都不让你进去。那次坐新华社朋友的车,那是个两个开门的车,警卫不让我们进,嫌我们的车太破。后来,我们把记者证拿出来,他说:“你们进去赶紧走。”意思是这个车太破了,会影响人民大会堂的形象。现在我骑自行车,他更不让我进去了。

  有一次,400人的会,就我一个骑自行车。我想从正对着天安门广场的门进去,警卫不让我,我不服气,守在门口,看看400人的大会是不是就我一个骑自行车。可是,等到开会的时候,还真是就我一个骑自行车。我觉得奇怪,怎么大家或者打车,或者坐私家车,或者坐单位车,都是高级车,我觉得这个社会真的变了。那一瞬间,我比较虚荣了,怕见熟人,因为开会都是熟人、文化界的人。我躲在小树林里,和警卫说:“我把自行车放在树林的后面,你帮我看着。”他说:“不行,我们这不让放自行车。”我说:“那我的车放哪?”他想了半天说:“你放中央公园那边。”我说:“来不及了,要开会了。”后来,他说:“那你放到后面去。”我就放在最里面,他们也看不见,我就进去了。从那以后,为了方便,我每次还骑自行车去,因为其他方式实在不方便,但每次去时,快到人民大会堂,我就像地下工作者似的前后左右看看有没有熟人,没有熟人的话我就绕到后面去了。人民大会堂后面有一个小树林,那里可以放自行车,没有人的话赶紧停那,然后赶快离开,拿出请柬往里走。

  像这种虚荣心,我也反思过,除了社会变化外,对财富、对金钱,整个社会可能都产生了一种困惑。社会风气的转变,对传统观念的颠覆,对我这样的知识女性来说,都产生了如此强大的压力,那么对孩子们产生的压力、困惑和诱惑,可能更强烈。商业大潮滚滚滔滔、铺天盖地,甚至能把人淹没在灯红酒绿里,对每个人都是如此。

  我大学同学的孩子,今年上大三,功课非常好,考上北京邮电大学计算机系。女孩学习非常刻苦,但生活高标准,她所有的东西必须是名牌,她没有品牌衣服、名牌书包宁肯不出门。我认为好孩子、专心学习的孩子对生活不讲究,在学校不是和人家比生活,而是比学习,我比较传统。我的同学说:“你的观念太落后了!你不知道,像我女儿这样的孩子已经是最好的孩子了,我为什么在吃、穿、用各种名牌上满足她?学校里孩子们互相攀比,你不满足她,会产生自卑感,将来会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。”

  我的女儿几年前去英国留学,第一年回国探亲,我发现她的变化特别大,我看她花钱都眼晕。我从小生活在高级知识分子家庭,觉得也见过世面,可在女儿眼里是“老土”。有一天,他拎出一个亮闪闪的小包,特别精致,然后给我朗诵一句外文,我想可能是品牌名称,她告诉我:“这个小包值人民币4000块钱。”

  那是三年前,使我特别惊讶。随后,她不慌不忙从里面拿出一个钱包,她说:“这是一套,还包括一个钱包呢。”

  我说:“这也太贵了,你是一个学生,你不应该追求这种东西,我送你到国外学习去,不是让你去享受资本主义高级的生活,我希望你好好的学习,生活上向低标准看齐,学习上向高标准看齐,你没有把社会主义的好风气保持好,怎么把资本主义的奢靡之风给学来了?”

  我还没说完呢,她就和我急了,她说:“我没有奢侈,我就是喜欢名牌的东西,而且这是我自己打工的钱挣的。”

  后来,我也和她急了,我不缺这个钱,但我绝对不会花4000多块钱买这个包。然后我们发生冲突,打打停停。还有一次,她要买晚礼服,当时她才19岁,我说:“你买晚礼服干什么啊?”

  她说:“我们在英国开聚会的时候,英国的学生和别的国家的学生都穿着非常的正式,打扮的非常好,就中国孩子穿得乱七八糟,我觉得给中国人丢脸。”

  我说:“我怎么不信呢?你不是学生吗?学生的观念不是功课吗?你功课好了,学习好了,谁敢小看你?如果你功课不好,人家不还是看不起你吗?我认为中国学生不是穿得好,外国人就看得起你们。”后来,她又和我急,然后向姥爷、姥姥告状去了。我父母是解放前的大学生,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,结果完全站在女儿一边,还教导我说:“英国有英国的生活方式,你别老拿你自己认为的标准去衡量它,现在孩子长大了,你就应该满足她。”于是,家里形成1:3的联盟,没有办法,我带她去王府井百货商场、大厦转了转,确实有很多晚礼服,红的、绿的什么都有,袒胸露背都是成熟女性的服装,不是学生的服装。我说服她小小年龄的学生根本不能穿这个,结果女儿根本不理我,特别兴奋,不厌其烦的换这个,换那个。当时,我压住怒火尽量与她沟通,想不成为老土,跟上时代潮流。后来,女儿对我说,得买两套,一个红的、一个黑的,红的要在什么场合穿,黑的要在什么场合穿。我一听,气不打一处来,我也没说什么,转身回家了,把女儿扔在那里。我觉得社会怎么变成这样?真的特别困惑,不知道我是对还是错?女儿回家后就和我急了,她说:“你怎么那么跟不上时代潮流啊?你还是北京人呢?你还是知识分子呢?你还号称大报的记者呢?你就是这样的观念啊?”

  当时,我心里直哆嗦,不知道是自己僵化,还是保守。我常常困惑,像我这么僵化、这么保守,满大街的东西卖给谁?国民经济还发展不发展?GDP还增长不增长?前几年,喊拉动消费、超前消费,扩大内需,如果全国的人都像我这么保守,都不敢朝前消费的话,那么国家还发展不发展?现在不是有很多信用卡,你可以先消费,然后你再按期偿还。有一个名词“卡奴”,全世界都有。如果说我保守,那社会主义也好、初级阶段也好,都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,穿裘皮,打高尔夫球,往这个方向发展吗?我脑子一片混乱,可心里还有另外的声音: “一粥一饭,当之来之不易。”;“财有限,费用无限,当量入为出。”;还有“静以修身,俭以养德。”我觉得这种传统的观念非常不错,为什么今天不能坚持?生活好了,为什么不能坚持?

  前些日子,去北京一家打工子弟学校,条件非常简陋,老师一个月只挣几百块钱,学生全都是农民工孩子,或者是北京下层的孩子,生活非常艰苦,可能教育也不规范。北京市现在取缔他们,把打工子弟学校并入公家学校,遇到困难,一是公立学校不欢迎,不愿意接受他们,觉得资源有限,接受打工子弟学校进来会影响他们的生活质量、教学质量;另一方面,打工子弟也不愿意到公立学校去,因为费用比较高,被城里孩子歧视。打工子弟学校的老师、学生、家长心里想,别看你们现在比我们有钱,但我们的孩子能吃苦,比你们懂得生活,10年以后我们再看,你们肯定比不上我们。

  北京打工的工人一个月挣4、5百块钱。前些日子,贫困大学生参加全国征文,那一篇一篇文章真的非常惊人,平常连饭都吃不上,有的女生经常一个礼拜6个馒头对点水充饥。虽然社会贫富差距问题不是我们能解决,但我们必须面对这个问题。改革开放初期,中国的基尼指数,当时排第2位,好像平均指数是1.43,我们是第二位。2004年,除了拉丁美洲外,我们倒数第二位,许多社会问题,引起我们对生活、对金钱的思考。

  第一,坚持节约,坚持珍惜东西。比如,我真的不能容忍浪费粮食、每次到外面去吃饭,不管公款也好、私款也好,剩下的东西我都要求大家打包回去,不要浪费。前几年,披露朱总理去安徽检查粮食,有关部门报告说粮食生产的多没地方消化了,朱总理特别兴奋。在他去安徽前三天,粮食局把周边所有的粮食都调到那个地方,装满所有的仓库。朱总理看了非常高兴,回到北京发表讲话,他说中国的粮食太多了,想想怎么消化粮食,比如说给它做成附属加工品,朱总理真的被欺骗了。我们13亿人口,土地和美国差不多,但美国基本是平原,而且河流特别多,自然条件比我们好多了。美国将近3亿人,而我们是13亿人,我们的自然环境非常差,西部全是山、戈壁,除了东南是鱼米之乡,中原地区的粮食,好的年景可以自足,四川西部还可以,如果其他地区缺粮,往外调运,真正的粮仓在东北,但总体看我国的粮食不够吃,中国进口加拿大的小麦,我们能做到自给不足就不错了。

  有一次,朋友对我说:“你太落后了,你不知道,现在中国的粮食不值钱、最便宜。”我说:“最不值钱的东西,最普通的东西也是生存基础的东西,永远不能浪费粮食,我觉得这一点我能做到。”

  第二,要求自己节俭,不乱花一分钱。一般女人都有一点毛病,一上街脑子就乱,喜欢什么买什么,不管有用没用买一大堆,回家往柜子里一塞,等落满土再扔出去。很多女士、小姐和我一样,衣服已经多的穿不完了,但还要买,我告诫自己不要犯这种错误,今天穿的也不差,不是贫下中农,觉得有用就买,不要图虚荣。

  第三,坚持自己的审美立场,不随波逐流,也不赶时髦。什么是一个女人或者男人的美呢?我觉得是品位。什么是高雅的品位呢?我觉得装扮尽可能求其本真、自然得体。比如,上千万的首饰,不符合你的财富、气质、社会背景,不会显示出光彩,也可能会露出雕琢的痕迹。如果一件T恤衫、一条裤子可能把你的万种风情表现出来。大家知道著名作家张杰,现在70岁了,每次出来都非常动人,包括很多外国记者、朋友非常赞赏他,张杰告诉我说:“我从来不买名牌东西,而且不买特别贵的衣服。”其实,装扮的好,不是花几万块钱、几十万块钱就能装扮好,我觉得一个人主要还是修炼自己,显出自己的气质,可能比较好。

  第四,要求自己做到不虚荣。年轻的时候我比较注意这点。那时,文革失学,我16岁到工厂做工,那个厂里有好几千名轻工,我的家庭条件较好,有的家庭特别贫困。70年代,社会普遍贫穷,我们车间有很多男工、女工,宁愿天天吃窝窝头、就咸菜,攒钱买的确凉衬衫,买蛤蟆镜,穿牛仔裤在厂区招摇,我觉得不应该这样,我理解他们,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炫耀,这个也是吸引别人眼球,可能会通过这个寻找到好的婚姻。但我还是追求读书学习,包括补上初中、高中的数学。1978年恢复高考,我考上南开大学。所以,追求吃喝玩乐,不应该是生活的主要内容,尤其是年轻的时候。

  听说深圳的学习风气特别浓,都在学各种知识,包括各个年龄层次的人,这点非常好,我们北京人、包括全国的人都应该向你们学习。

  第五,要求自己廉洁,不贪不占。前几年,一次大学同学聚会,某报社的同学问我:“你每月能拿多少钱?”

  我说:“2000多块钱吧?”

  他冷笑一声说:“这说明你没混好!”

  我就问他:“怎么叫没混好,混好是什么概念?”

  他说:“在北京新闻界,一个月不混下1万块钱,你太白痴了。”

  我有些愕然,我说:“你们报社每个月可以给你1万块钱?”现在有很多新闻单位可以给到1万块钱。

  他当时笑了,不加掩饰说:“韩小蕙你是真傻还是假傻?你还在大报主持副刊?”我明白,他们是拿版面换钱。我搞副刊这么长时间,一次没搞过这种事,我用不着,也不屑搞这种事。

  人人都是欲望的动物。我看到朋友住大房子,满墙是高档壁画,也挺羡慕。我也喜欢珠宝,喜欢香水,喜欢高档东西,也喜欢逛豪华大商场,愿意上农贸市场晃悠。但有个前提,我必须花自己问心无愧挣来的钱。像我主持一个版面,如果弄钱,也不是不能弄,但我不追求这个,为了钱做非法事,我觉得心里不安。很多贪官捞了几万、几百万、甚至上千万,当时很得意,入狱后会非常后悔。有的没被查出来,今天生活好了,他会很后悔良心不安,觉得为了区区几百块钱、几万块钱何必做这个事呢?一个人生活的宁静,生活的满足,生活的有品位,我觉得很重要。如果天天上五星级宾馆,天天打高尔夫球,或者高消费,我还没时间。我觉得天天忙来忙去采访、工作,有时候跟女儿逛街,也挺好,活得挺满足。

  2003年我去美国,接触上百位美国华人,有改革开放前去的,有最近几年新移民,他们的生活状态和我差不多,也是知识分子。我和他们说:“你看,我们一天三餐,有鱼、有肉、有水果、有各种零食,我吃东西没有任何经济负担,唯一负担是怕吃多,增加三高。我想运动,可以去北海、景山等公园,可以骑自行车,打高尔夫球,也可以采访、编辑稿件,有永远做不完的事。业余生活读报、看电视、听广播,跟朋友聚会,生活比较随心所欲。看见喜欢的衣服可以买,看见比较好的香水也可以买,然后春夏秋冬都有旅游的机会。还可以经常和各层次的作家、学者交流。所有这些加起来,生活得挺好。我们没有离开大陆的人,心态放松,没有你们那种生活压力。”他们听得点头感叹。三年前,还不像现在,现在很多人成了海归派,无论工作机会,还是生活,比他们在海外打拼好得多。

  我问回国创业的年轻人:“回来创业你们比我们多些什么?又少些什么呢?”他们想来想去,有几句话互相重复,他们说:“国外的空气比北京好!吃的东西比北京稍微好一点。因为北京的蔬菜、水果可能污染较多,农药较多。”然后,他们再想不出还能比我们多什么。我问:“你们比我们少什么?”

  他们马上说:“我们缺少交流,大家平常忙挣钱,连亲人间都很少交流,过年互相打个电话算不错。”他们很孤独,这一点让他们受不了。很多年轻人成功以后,买了房、挣了钱再把父母接过去,结果,父母呆上半年、一年后,又回国了,不愿意在那呆,因为没有社会交流,特别孤独。人说实在的,吃什么、穿什么不是特别重要的,我觉得人心灵的丰富、心灵的交流非常重要。

  有朋友告诉我:“深圳做义工和献血按比例,在全国第一位。”我很惊讶,他解释说:“大家来自全国各地,深圳30年前是个渔村,也就是移民城市,来了后大家都忙于生计,各自间的横向联系不多,表面上的接触也不多,平常社会交往、社会聚会也不多,其实,深圳人非常需要交流,尤其心灵和精神的交流。当生活提供一定的满足,这种交流非常多。深圳人内心里愿意为公益事业和为别人做一点事,所以,表现在献血,表现在做义工,表现在这种公益性的爱心上。”我非常理解,也对深圳人这一点表示由衷敬意。

  我总结自己的财富观有5条“金原则”:第一,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”;第二,“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”;第三,“能挣能花,视金钱如粪土”;第四,“成由勤俭败由奢华”;第五,“平民立场,简单生活,奉献人类。”

  当然,这是我的标准,我努力地往这方面做,做到自己的心情非常愉快,比挣几百万、几千万还让我愉快。钱挣多了,是银行存折零数字的不断增加,不代表生活质量提高,不代表精神升华,不代表心灵高贵,所以,人在解决温饱生活以后,可能会想这些问题。

  想多谈一些我们面对的社会环境。这几年,中国经济迅速腾飞,国际地位也在提高。2003年,我第一次去美国,纽约、华盛顿、波士顿很少看到中国人,记得在大学区里,看到一个中国人和我们说中文,还激动了半天,觉得可见到了同胞。今年6月,我又一次去美国,前后不到3年时间,我走到哪儿都能看到成群的中国人在美国旅游。虽然中美旅游还没有正式开放,你到美国一点都不用害怕,走到哪儿都有人和你说汉语。我到好莱坞星光大道参观,许多中国人在那照相,都说中文,包括港台人,说明我们的国力真的增强,中国人真的有钱旅游了。去美国算什么?1万多块钱就去了,而且玩的非常高兴。让我感到吃惊的一件事,在好莱坞最好的商店,我买奥斯卡金像奖的小人,黑人小伙子等我买完后,一共和我说了4句汉语:“你好、谢谢、欢迎再来、再见。”因为中国人去得太多,他不得不学中国话,所以说我们的经济实力确实提高了。

  1995年,我去陕西采访皇帝陵,从西安到皇帝陵很远,给我派了一部吉普车,而1999年我又去皇帝陵,这次全部是考斯特,连陕西穷省都可以这样,说明中国真的有钱了。朋友告诉我:“现在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——GDP,已经达到日本的四分之三,别太小看中国。”中国这几年的发展变化非常大,但我想说我们的精神、我们的文化,温家宝总理前些日子去看季羡林先生,季先生说:“我们不能光发展经济,我们光重视理工,我们还要重视文科建设,重视文化,重视精神。”

  中华民族有很多优秀品质,勤劳勇敢、智慧等等,我不否认优点,我想谈谈民族劣根性。2003年,美国华人朋友告诉我,中国人在美国每个个体发展特别好,只要碰上面就开始打,甚至争相向洋人告密,揭对方的短。其他亚洲国家的人和中国人表现都不一样,美国的韩国人发展得特别快,他们也是80年代移民到美国,刚去时没有钱,特别穷,他们采取一个方式,比如,10家人把他们所有的钱拿出来办一个超市,支持这一家发展,等这一家起来,再支持第二家人办超市,韩国人经过十多年的发展,现在中小超市全部是韩国人的天下。

  越南人的层次比韩国人低一点,比如,大卖场一条街,有越南人、东南亚人、中国人卖东西互相压价,越南人的摊位价钱全部是3块钱,谁都不降价,不自相残杀,中国人做不到这一点。比如,美和丑的问题,今天湖南卫视,播出4个年轻女孩跳小天鹅舞,最轻的140斤,最重的320斤,她们加起来1000多斤,非常的胖,我不赞成这种东西,看着非常不舒服。相反,南京的节目非常好,说一个胖女孩,从初中开始发胖,可能有病,他父亲多年四处求医治这个病,但一直没治好。女孩刚开始很自卑,上中学没一个学校要她,理由是影响学校形象,女孩多次想自杀,幸亏母亲给她生活自信,经常鼓励她,小区的人都帮助她,还为她搞一场选美,参加选美的人都是小区的普通人,让女孩当一号,展示才艺、唱歌等等,结果,由居民投票,呼声最高、得票最多的是这个女孩,大家给她自信。我非常受感动,觉得这种方式非常好。像有些电视台、媒体利用别人的生理缺陷来吸引眼球、搞笑,这可能是财源,有钱可赚,但精神内涵下降。还有超女,给电视台带来滚滚财源,几个女孩身价几千万,但如果是我的孩子,我绝对不会让她去做。我觉得她小小年纪需要读书,需要提高文化品位,而不是到娱乐圈去混。这几个孩子还无所谓,她们自己愿意,家长愿意,也没办法。后来,听说全国很多初中生和小学生,包括5、6年级的小女孩也在做超女梦,不好好学习,觉得这是捷径,当超女就有钱,影响太恶劣。当然,也不能说电视台违法,它想方设法提高收视率,吸引财源,初衷想从老百姓里发现有演绎才能的人,问题在于搞成后,把所有商家弄上去,都想分一杯羹,那我们做事的底线呢?精神理念呢?中华民族怎么往上走?问题较多,对年轻人影响太厉害。

  有个事例给我振动和思考,让我重新认识今天的很多问题。我们单位来个年轻孩子,写文章不错,工作态度也不错,可他有个致命的问题:从第一天到单位,他把人分成三六九等,领导一个等级,编辑一个等级,采取不同的态度,完全从私利出来。他也知道是非,知道好坏,知道善良人还是恶人,但他宁愿选择恶人,宁愿选择权势,对他们阿谀奉承。比如,像我们年龄往上的人,所受教育是平等尊重人,人与人平等想待。哪怕你是国家领导人,他是普通扫街的工人、清洁工,在人的标准上是平等的,可是,现在的孩子不是这样。有一次,我问他们说:“你们为什么这样?”他们的回答让我吃惊,他们说:“我们从中学开始就这样。我把班主任老师拍好了,能让我当干部,当干部就能享受各种好处,我从中学就这样。”我们的孩子,我们的民族如果都变成这样,那社会还怎么发展?我相信民族精神是第一位,是非标准是第一位,金钱、权势不是第一位。一个民族应该有民族精神的高度,文化的高度,如果没有这个高度,你经济再发展,人人都变成百万富翁,你这个社会仍然不是很适合人居的社会,人与人之间变成狼的关系肯定不行。

  还有一种问题,我听说一些大学生、中学生要求入党的人特别多,入了党可以找好工作,可以当官,他们完全从私利出发,不是从信仰出发,愿意付出小力得到大名利,拿到最多的钱,甚至不干活多拿钱,这是很多年轻人的想法。他们不是想做一份事,实现价值,同时得到应该得到的那一份,也确实有这样的人,他比清白、认真踏实做事的人得到的还多,还高。成功的标准是什么样?要过好生活,应该挣更多的钱,但通过什么途径来做这件事?值得我们思考。

  北京的一位著名作家,他出身知识分子家庭,他说:“我特别恨我的家庭,过去给我的教育完全是正面教育。我相信世界各个方面都是特别美好,正义永远战胜邪恶。但我走向社会,用我的标准根本不行,老碰壁,老被人陷害。我宁愿受到黑暗的教育,反面的教育,可能我对社会会有思想准备,知道怎么打拼。”

  后来,我想了半天,回答他:“你现在怎么教育你的女儿呢?我说你是用你上辈人比较传统、正面的教育呢?让他做正直的人、诚实的人,靠自己考虑清白做人,还是教育他做一个坏人,做一个投机取巧的人,做一个阿谀奉承的人,做一个小人?”

  他想了半天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我相信大家不但自己面临,面对孩子时也要面临这些问题。我们社会可能出了一些这方面的问题,这些年强调经济发展,有点忽视精神和物质方面的进步。过去,中国有一句古话“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。”意思说往上很难,往下滑非常快。我们的经济发展,生活好了,把文化和精神再寻找回来,把传统的好东西寻找回来。我觉得每个人,无论从个体家庭、社会、国家的角度,都应该想这个问题。

  国家经济各个方面发展,面临一些严重问题,比如,资源的问题,过去说地大物博,其实我们的生存条件挺恶劣,全国许多地方处于缺水状态,你没有水就不能发展。5年前,我见到李伯温先生,他是30年代生人,已经 70多岁高龄,他对我说:“我们这代人可以凑合,已经没有资源问题,还能活下去,到了你们这代和你们孩子这代难说了。”5年之间,很多地方环境正在恶化,没有水,土地越来越少,资源越来越少。现在,中国快速发展,资源用得多,代价特别大。去年有个材料介绍,我们一吨煤产出只是日本产出的1/13,用13倍资源来跟人家一样的产出,资源再多,也有用完的一天,我们那时怎么发展?

  今年去美国,看到中国制造的生活用品、小商品,到处都是中国制造,如果3年前出趟国,买点东西,你想怎么把中国制造送人,现在感觉变了,国内的中国制造原材料也是货真价实,出门不怕买中国制造,回来也不怕送人。外交学院院长吴建民先生告诉我:“一个品牌毛绒玩具,在欧洲卖27欧元,经销商挣25元,原材料1元2,还剩0.8元,中国挣8毛钱。我们靠廉价劳动力把GDP拉起来,中国处于发展阶段,只能是这样做。”一个国家经济发展,实力强大靠技术出口,靠高、精、尖,美国和欧洲曾经限制中国的对虾、衬衫出口,薄熙来部长说,买一架协和飞机我们用多少吨对虾、多少衬衫才能换回来,我们的贸易吃大亏了。要对中国国情认识,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发展较好,大家的生活都不错,阶层较高,要想想国家的发展,国家的明天。想给大家提个思考问题,那些是我们民族的精神支撑力?怎么对待传统文化当中优秀的东西?

  有人问我:“现在的社会是非常功利的社会,您所倡导的文化不是主流的文化,它始终没有成为主流的观点。”我想举例说,前两天,我坐朋友的2.5丰田车,他说:“我买这个车和你有关。”

  我说:“怎么和我有关呢?”

  他说:“我6月份去欧洲,我发现欧洲人对车不讲究,我在法国、意大利看到的车都不是很贵重。他们在生活中不讲究生活的品牌。而且我还发现,欧洲所有城市的地铁站有大量可以锁自行车的设施。在巴黎街头,我亲眼见到很多家庭主妇,把车停在街头。在荷兰也有很多自行车停车场。我也有个愿望,骑自行车到地铁站,天天坐地铁,这样非常环保,但我在华侨城里还没有看到停自行车的设施,我也想去超市买,但没有停车场。其次,偷盗率也很高,我买了也是给别人买。我希望深圳有关部门能够考虑,在地铁站附近设置一些自行车设施。我本来想买宝马,就听你说欧洲人不在乎车的质量,然后就买了这个车。”

  我说:“你品位降低了,但希望在你的倡导下,把深圳变成一个不光在物质上富有,而且有精神上的财富,我觉得更加重要。”

  也有人说:“在很多方面认同你的观点,但这种观点在很多人看来有一点土,不追求功利、金钱、财富,而且倡导文化、品位方面提升,像傻子。希望在您的倡导下,让这种文化观点越来越成为主流。”

  关于骑自行车和对金钱的节俭,我写了一篇文章,《新华文摘》、《读者》都转载了,新疆、河南、河北几个大学生给我写信说,上了大学后,本来家庭条件不是很好,但为了跟同学攀比买名牌、下馆子,不断地和家里要钱,或者超前消费,他们觉得自己做得不对。有同学信中说:“韩老师我向您保证,我一辈子都不这样了。”

  我觉得文章不白写,哪怕影响一两个人都好。北京市前几年为了发展,把很多自行车道改得非常窄,或者取消了。这几年,社会财富不断地提高,汽车不断增加,在环保人士和文化界人士的呼吁下,现在,北京市又把宽的自行车道重新找回来。这是中国人的觉悟水平在不断的提高。

  十多年前,我看到国外高官,包括皇室在内,他们敢穿真皮衣服,民众就会对他们有所谴责,我非常羡慕人家的环保意识强,不知道何年何月中国才能做到这一点。但我发现这几年我国的环保非常有效,大家觉悟提高了,我曾在朋友劝说下买过一件仿皮大衣,第一天穿它上班时,碰到同事,她说:“你买一个皮衣啊?”她的口气很不正常。我心里很虚荣,觉得穿一个假皮、人造毛的东西上班,怕人家说不够档次。后来,走到电梯里,很多同事猜测是真皮还是假皮,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。走进办公室,办公室的人一起看我,问这是真皮还是假皮,我故意说别人送的。下午,我穿这个衣服去参加北京市作家的会议,一进门,李伯文老师看到我说:“你穿着皮衣来了?”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。

  等开完会,他郑重其事的和我说:“韩小蕙,我劝你,不要穿这样的衣服了,这样对你不好。”我问他:“您什么意思?”

  他说:“现在不提倡穿真皮的衣服,这对你的公众形象非常不好。”我当时想了很多,心里特别高兴,觉得中国环保的意识增加了,而且短短这么几年。

  有人问:“你能不能在《光明日报》副刊上开辟专栏,谈论树立民族风格,鞭挞社会的浮夸风等等,呼唤改善民族的境遇。”

  我在副刊上经常做这个问题,比如,上个礼拜,我请有名的作家写文章,为环保姚明声明不再吃鱼翅,这事大家非常支持,没想到,国内的、新加坡的、日本的、台湾的、香港的一批商人,居然向姚明抗议,控告姚明影响了他们的声誉。我特别气氛,这些年,商家炒作也好,或者说商业利润也好,他们不敢公开出来叫板,因为他们的观点错误,现在,为商业利益居然公开叫板,冒天下之大不为,他们和全世界人民对抗,这说明社会的精神道德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。

  还有个例子,现在房价飞升,国家采取宏观调控政策,结果北京、上海有的开发商出面说:“你们再这样的话,我们就不给你们盖房子了。”这些见利忘义的商人,是非常少的一部分人,但他们敢和大众叫板,而且站在错误的立场,在跟社会精神道德较量,商人、利益、金钱在往前进,而正义的声音在倒退,或者说在弱化,所以我组织了这样一篇文章。说实在的,我的力量很微弱,但我愿意接受您的意见,我回去认真考虑,从明年开始开辟这么一个专栏,也欢迎大家给我投稿。

  有一位搞园林、搞环境艺术的人提问:“3个月前,去西藏,当时在感受西藏有一种人类对自然的呼唤,这在内地、深圳无法感受到,担心以后的人吃什么?靠什么发展?”

  刚才提到水污染、环境污染的问题,有深圳朋友说:“20多年在布吉河抓鱼,那种感觉多好?”我想讲两点:香港离深圳很近,我们经常去很方便。2004年,我带着父母亲去香港海洋公园,我的母亲腿不好,还没进门保安主动把轮椅车推过来,每个人很真诚为你服务。参观到李嘉诚别墅,又有人搀扶老人,你说香港不也是经济发达的地方吗?但我们感觉到了人性。在圣彼得堡,俄罗斯人喜欢喝酒,这个小青年把一个酒瓶扔到垃圾堆,这个酒瓶打碎了,他这个时候模模糊糊,把破酒瓶一块块拣到垃圾堆,让我有一种震撼,同样在地球上,俄罗斯民族为什么能做到?我们中国人为什么做不到?当然有些人要穿名牌,为人民币服务,价值观发生改变,因为人们所处的社会环境的改变和变革,深圳人要面对现实,要突破传统开辟未来,然后去享受人生,这是新的观点。这个观点可能很短暂,处在过渡时期,但呼唤民族,牵挂民族的东西不能流失。所以,在你的心灵里面,也看到了西藏没有污染的东西。

  其实,中国是2000年的礼仪之邦,过去是全世界学习的榜样,为什么我们今天落后了呢?当然有种种问题,这些年我做记者、做作家,我发现一点,只要大家坚信,在每个人的心底,在我们民族的心底,知道什么是是非、什么是美丑?这是中华民族继续发展基础和底线。希望大家从自己做起,从我们认为好的事情的标准做起,永远做个好人,永远做好事。